徐小姐是江蘇一家出版社的營銷專員，專門負責與京東、卓越、當當等大型中文購物網站接洽銷售業務。幾年前的出版行業還沒有這樣一個職位，可現在徐小姐每天都很忙，各大購物網站在“春節”、“五一”、“十一”、“中秋”和各自的店慶日等重要節點展開圖書促銷，每次促銷活動前半個月與徐小姐談定從這家出版社的進貨數量、品種和價格。按說徐小姐應該忙得很開心，可是她卻告訴記者：出版社并不喜歡參加這類活動。她語氣非常勉強地說：“這些網站商城的競爭手段比較低級，還是停留在價格戰。而拿圖書來作為價格戰的對象，實在是太傷害出版行業了。”

　　低價售出，書不再是書

　　早幾年，新開的超市里常常出現購雞蛋排長隊的現象。商家選用“雞蛋”這種家家戶戶必需、價格比較敏感的商品，舉行限時打折、積分換購、滿額換贈等活動，能起到聚攏人氣、帶動消費的效果。在如今的網上“超市”，圖書成了電子交易平臺上最適合發揮“雞蛋效應”的商品，同時也成為比價利器。眼下混戰正酣的就有：“圖書音像滿100返200”的當當，“圖書0元起購，買多少送多少”的蘇寧易購和為控制市場份額、突然宣布“購書滿200打對折”的京東商城，還有打出“全場40余萬種圖書1折起售”的北發圖書網……往日硝煙未散，消費者記憶猶新的還有：今年5月京東商城引起24家出版社聯合抵制的“少兒書4折封頂”、6月18日又是京東商城掀起的“瘋狂紅六月”旋風、當當在今年7月中旬推出的“童書五九折封頂”特價活動等等，每次都激起消費者的瘋狂和出版界內部的波動。

　　出版社對網站的盈虧一望而知。“京東商城曾放出話來說從出版社進書的價格是3折，這完全是胡話。出版社批給網上書城的折扣絕沒有那么低。我們很清楚，他們做活動是賠錢的。”徐小姐說。中國出版集團旗下一家大型出版社市場部負責人洪小姐也告訴記者，他們發給當當、卓越、京東等網站的書，折扣與發給實體書店的書是一樣的，“從我們這方面來說當然不愿意縱容網站把書的價格越做越低”。

　　“網站這是把價格戰的壓力轉嫁到了出版社身上，提前消耗了出版業的未來。”徐小姐黯然神傷，她認為書不是一般的商品，不應該被低價傾銷。

　　書賤傷書，卻欲拒還迎

　　出版社供應商之間有幾個QQ群，提到某某網站又有一輪促銷即將開始，各出版社的反應普遍勉強，一種疲倦、厭惡的情緒在滋長。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受訪者說：低價“搶書”的狂歡其實讓出版社在與網上商城合作時十分痛苦。讀者認定網站不做虧本買賣，也就認可了書在原價上打二三折的“正常”與“合理”，出版社的艱難和實體書店的倒閉，就在這條因果鏈上。

　　然而，如果要明確對這些網站說“不”，又是辦不到的事。中華書局市場部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盡管書交給網站后，網站愛打幾折就打幾折，出版社無法再干涉，但看到價格實在低到離譜了，也會寫信抗議，希望對方收斂。

　　某種程度上，出版社也離不開網站的“跑量”。業內人士透露，當網站完成承諾的銷售量之后，就可以從出版社方面獲得一定的返點。出版社需要發行業績，而網站也能稍微彌補一些在低價促銷中的投入。

　　也許出版業是搭上了電子商務的“順風車”，可這趟車究竟是加速駛向光明還是黑夜，似乎沒有人愿意給出答案。記者在采訪中感受到，即便是稍微談一談出版社對于與網站合作的利與弊，在許多出版社的營銷發行部門來說也是辦不到的。磨鐵圖書公司答復記者說“涉及方面眾多，比較敏感，不表態”，三聯書店則只能告訴記者“圖書折扣的控制很嚴”，而這兩家出版社在網站書城占據了相當的供貨比重。

　　點擊搶書，是物欲游戲？

　　“傷害出版業，也傷害讀者。”中華書局市場部主任翁向紅對記者說的這句話，和徐小姐念叨的“把書做得不像是書了”，都表達了對于書的文化產品屬性是否在價格變動中淡化的擔憂。

　　一個個大型促銷活動，漸漸培育了一批“搶書族”。他們通過微博、網站廣告、郵件等媒體獲知促銷信息，提早關注想要購入的書，然后在規定的時間段進入網站“秒殺”。這當中有不少是忙得沒空讀書的中產人士，他們的購書單里既有學生時代就如雷貫耳的經典大部頭，也有各類書評里推薦的時下新書，但別指望他們會真的讀。“書和別的東西比起來真的是太便宜了，一箱書也就幾百元。”IT公司的劉先生說，他家里有幾整箱未拆封的書，都是從各次促銷中搶到的，“看到這些書就已經滿足了，買書可以不為讀”。在微博上，網友luna看到有人說4個月前搶的書還沒有讀完，這次京東活動大概不參加了，便回復說：“（那樣）搶購的快感就沒有了。”

　　在價格體系的操控下，當“搶”的意義大過“書”的意義時，買書不知不覺變成“湊書”。前幾天的中午，京東商城“滿200打對折”的促銷即將收關，網友竇先生購物車里的書不斷在提示缺貨，無奈之下，他選擇了一本打完折100多元的攝影畫冊，看中的是這本畫冊“搶”的人少，這才享受到了總價折上折，完成付款。

　　一位姓顏的網友在人人網上“曬”了她于6月18日那天在京東搶書的經歷：從黃庭堅、李清照、姜夔等名人詩詞校注入手，爾后即興購入《樂府詩集》、《隋史》，為了多湊幾個單子，又順藤摸瓜購入了秦觀、張孝祥等人的詩文集和“將來恐怕難免要自己打孔線裝”的《王荊文公詩箋注》平裝本，最后又加入了“大家揀剩的”幾本……也許集體的潛意識里還留存著“文化饑渴”的記憶，人們樂意對書表現得慷慨一些。

　　京東商城老板劉強東在為網站服務器“擠”癱而向讀者道歉時，適時加了一句“大家不要太急切，讀書人請淡定”。

　　書價如蠟燭越燒越短，讀書人還能淡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