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久前重整計劃草案的通過，浙江昌達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昌達實業)負責人揭德昌整整懸了半年的心終于放下，他仰著頭，長長向外吁了一口氣。
昌達實業是慶元縣唯一的造紙企業和廢紙回收企業，也是當地規模較大的工業企業。然而，在外界眼中發展欣欣向榮的昌達，卻在2016年1月20日向慶元法院申請破產重整，原因是“管理不善，資金鏈斷裂”，再加上2013年起造紙行業不景氣，企業在這場風潮中遭遇了“滑鐵盧”。在商海中已沉浮多年的老將揭德昌當時受訪時盡是力不從心之語：“真覺得撐不牢了。”
然而讓揭德昌沒想到的是，經過當地政府、法院等多方的“搶救”，半年后，風雨飄搖的企業通過破產重整“破繭重生”。今年4月份恢復生產，產量不僅和破產前持平，能耗也降低了不少。
“昌達實業是慶元破產重整的一個成功樣本。”慶元縣委常委、副縣長李舜全程參與了“搶救行動”，他說，對陷入困境的企業，政府必須通過市場化機制，依法依規、公開透明地處理，找到各方利益的最大公約數。“慶元法院僅用139天審結完成，這是麗水市首例工業企業破產重整成功案件，為經濟持續下行下企業如何解困做出了有益嘗試。”
多重因素疊加 昌達實業陷困境
坐落于慶元縣菊水工業園區的昌達實業成立于2008年10月，廠區占地103畝，經營范圍為機制紙及紙板制造，紙制品、紙箱制造及銷售，廢紙、竹絲、竹糠回收等。該公司先后投入約2億元資金進行技改，擁有兩條造紙生產線，曾獲慶元縣制造業二十強企業、創稅大戶等榮譽。2014年產值3.4億元，稅收1043萬元。
據慶元縣經商局副局長葉兆全介紹，昌達實業是該縣唯一的造紙企業和廢紙回收企業，該縣100%的廢紙及周邊縣市50%的廢紙都流向該企業進行再加工，其生產的機制紙由該縣5家紙板箱生產企業加工后再供應給全縣95%以上的企業使用。
本是欣欣向榮的一家公司，然而自2014年以來，卻因盲目擴大投資、經營管理不善，加上2013年起造紙行業不景氣，產品市場價格連續下跌，導致公司遭遇了“滑鐵盧”。揭德昌坦言：“我們專業度不夠，不懂造紙，產品產銷不對路。而且管理團隊素質不高，管理不善，讓我們在風暴來臨時失去了后盾。”
不僅如此，在企業連年虧損的情況下，昌達實業還另外投資7000多萬元建設昌達根雕文化產業園，雪上加霜，直至資金鏈斷裂。
2015年9月，昌達實業全面停產。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該企業資產總額1.31億，負債總額1.71億元，處于資不抵債狀態，憑自身能力已無力恢復生產。
昌達實業亮起“紅燈”，引起了慶元縣政府相關部門的關注。
“近年來隨著經濟增速進入調整期，在國內包括浙江的不少企業在融資高山、轉型升級火山和市場冰山三座大山的壓迫下都受到波及。”葉兆全認為，在這場大浪淘沙中，企業被淘汰的原因多樣，或落后或市場競爭能力差，但就昌達而言，該公司擁有產業優勢，陷入困境主要系經營管理問題。“通過多方面分析和判斷后，我們認為這是一家優質企業，就這么淘汰太可惜了。”
因此，當地希望通過破產重整，最終盤活昌達實業的優質資產。
慶元縣法院院長林春陽介紹，大多數人認為企業破產就是企業倒閉滅亡，但在法律程序上，企業申請破產可能面臨破產清算，也有可能面臨破產重整，后者是一種先進的困境企業拯救制度，在于優化配置社會資源，幫助尚存生機的企業祛除病灶破繭重生。
“之所以作出受理重整申請的裁定，原因有三。”林春陽分析說，首先，從債權人利益最大化角度考慮，昌達實業已缺乏清償能力。“企業涉及債權人達312戶，一旦破產清算，普通債權人拿回積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其次，該企業是慶元縣規模最大的規上企業之一，即使資不抵債，還有有效的生產率和資源；第三，昌達實業的資金鏈、擔保鏈直接牽涉到該縣17家企業，一旦處置不當，他們將直接面臨“兩鏈”斷裂的巨大風險。
“與破產清算相比，破產重整雖有較大不確定性，但若能找到合適的戰略投資者，企業仍有重生希望。”政府給出的建議，讓揭德昌在重重陰霾中看到了希望。
同業整合 推動企業重生產業升級
2016年1月20日，昌達實業向慶元法院申請破產重整。法院裁定受理后，當地組成了由經濟商務局等相關部門負責人為成員的昌達破產重整工作組。葉兆全向記者總結，此次重整工作主要有3個關鍵點，首先是如何尋求合作方促使昌達實業恢復生產，其次是如何達成普通債權人的利益最大化，最后則是如何保障銀行債權的優先性。
“這個案子在當時看來是很難啃的‘硬骨頭’！”在法院工作多年的林春陽深有感觸，他舉例，一般情況下，破產案件平均審理周期都要兩三年，長達十幾年也不罕見。對企業，耗時耗力的司法破產程序讓人望而卻步；對法院，企業破產案件審理錯綜復雜；對社會，破產程序每延長一天，待清償財產的有形損耗、無形損耗和流失風險就會增加一分。
而昌達實業重整案更是迫在眉睫。一是時間緊。基于企業利益考慮，該縣將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召開時間確定于裁定受理后不足兩個月的2016年3月22日，這意味著要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完成所有相關籌備工作；二是部分外地債權人已在當地法院起訴，該案涉及普通債權申報人數175人，且分布在福建、江西等13個省份，情況復雜；三是由于欠稅，企業納稅信用等級受到了影響，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都高度重視，積極進行溝通協調，企業須于2016年3月底前繳清欠稅，消除負面影響，才有資格享受資源綜合利用退稅政策。
另值得關注的是，據初步測算，此案普通債權人分配比例在現有條件下較低，預計很難在債權人會議上通過。
“為進一步提高普通債權人分配比例，也本著破產重整的法律精神，本案需要各用信銀行突破現有政策，對重整企業進行讓利。”林春陽直言，由于此案是麗水市首例工業企業破產重整案件，放眼該市法院系統無經驗可循，各用信銀行除信用聯社外沒有審批權限，對該走什么樣的報批程序他們也心中沒數。“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面對這樣的局面，慶元縣政府首先出臺了昌達實業破產重整一企一策，并由分管縣長召集各單位負責人召開專題會議。2015年，政府收儲了昌達根雕文化產業園，緩解業主部分資金壓力，并引進富陽方圓紙業租賃昌達實業場地設備進行生產，避免資源閑置，提升昌達實業的管理能力。
與此同時，由當地政府領導和法院院長帶著經商等部門多次到麗水市多個部門匯報破產重整方案，爭取支持。
從1月29日至3月21日，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破產重整團隊完成了職工債權組、稅收債權組、銀行及其他對債務人特定財產享有擔保權的債權組、普通債權組等共300多家債權的申報、審核、確認，同時完成了與外地法院昌達實業相關訴訟案件的對接。
經各方共同努力，3月22日，昌達實業申請破產重整案第一次債權人會議順利召開，普通債權人組以占該組出席會議債權人數的87.78%、占其所代表的債權額84.33%的比例通過了重整計劃草案，推動戰略投資人補繳880余萬元稅款，保住了含金量極高的排污許可證。
至此，昌達實業破產重整案完成了最關鍵、最艱難的一步。
破產重整 就地重生實現多贏局面
不久前，慶元縣召開了浙江昌達實業有限公司破產重整案銀行債權組表決會議，會上銀行債權組表決通過了重整計劃草案，該縣人民法院裁定批準該重整計劃并終止重整程序，這代表著歷時139天的昌達實業破產重整案落下帷幕。
昌達破產重整后，不僅保存了企業實體，避免資金鏈、擔保鏈危機蔓延到聯保的17家企業，還實現了職工債權一次性100%清償，普通債權人五年受償率從0提高到40%，達到了多贏。
從瀕臨倒閉到破產重整，再到獲得新生，一路的跌宕起伏給揭德昌帶來的思考是多方面的。他說：“原昌達實業陷入困境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團隊專業度不夠，新的投資方富陽團隊最大優勢就是經驗豐富，專業度高。我們計劃利用五年重整期培養自己的專業團隊，讓企業正常化。”
記者了解到，今年4月份，昌達實業已正式恢復生產，同時不斷改進技術，改善管理，使得產品適銷，市場回報率較好，預計2016年可實現產值1億元，稅收1000萬元。
“這次，多虧了破產重整這一路徑。”就如揭德昌所嘆，把昌達實業從清算懸崖的邊緣拉回來的，正是破產法律制度及政府部門的努力這雙有形之手。
“破產案件審理是個系統工程，涉及到的問題很多，而在現有的社會保障制度等與市場經濟相配套的制度措施還不完善的情形下，對于企業破產所帶來的各種社會及穩定問題，政府需要適當介入。”李舜告訴記者，在處置諸如昌達實業的破產重整案里，政府應當有清晰的定位，為本身尚有造血功能的企業撐一把保護傘，而這就意味著政府在其中的主要工作是協調和服務。
比如在上述重整案中，銀行債權組工作進展最慢，主要原因是銀行債權有足額擔保且決定權在上級銀行。為此，當地政府、法院領導組成談判團隊赴各銀行的市分行、省分行或總行，累計談判20余次，最終爭取到債權銀行同意保持貸款規模不變，企業在5年重整期間足額按期付息，重整結束后再協商歸還貸款的最大讓利。
在相關配套措施上，也需要地方財政的支持。據了解，該重整案中，當地補助了30萬元用于支付破產重整期間資產管理人管理費用，并對重整后的企業給予三年產業扶持獎勵。
“昌達實業是慶元破產重整的一個成功樣本。”李舜指出，昌達實業破產重整工作時間緊、牽涉面廣、情況復雜，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實施以來慶元法院受理的首例和麗水市兩級法院近10年來審結的首例重整案件，同時也是浙江省今年審結的3起案件之一。在這背后，是當地政府、法院系統以及相關部門從上至下的動員運動。
李舜表示，和以往“堵窟窿”的方式挽救困境企業的傳統做法不同，借助破產重整程序，昌達實業調整了自身資產、優化了管理模式，最終從根本上改善了公司結構，增強了持續經營及盈利能力，徹底擺脫了經營及債務困境。
“昌達破產重整的成功，對于現在國內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經濟整體轉型，國家大力去產能的大背景下，如何推動用法治手段化解產能過剩，服務供給側結構改革，實現對困難企業的精準幫扶，對今后處置審理類似案件以及工業經濟健康平穩發展都提供了重要的參考。”李舜如是說道。
來源：中國新聞網
